寧靜的店裡響起柔和藍調,頭髮被輕輕按摩的感覺,令我彷彿陶醉在夢中,舒服得差點就要睡著了。
我的個子比較矮小,每一次去理髮,躺在洗頭牀上的時候,因為角度太斜和衣料關係,身體往往在不知不覺間往下滑,這裡的洗頭牀角度卻剛好,躺在上面身體不會容易滑落,而且洗髮盤的大小好像比一般的小一點,項托也很柔軟,不會感覺到頸子被撐著。
「水溫可以嗎?」正在幫我洗頭的男生,怯弱的聲線打破沉默。
「嗯
…」
悠然張開眼睛,才發現他站的位置比較高,俯下身子替我洗頭,令洗髮盤整個陷入他的懷中,害我有種被擁著的感覺。
他身上散發著一種清香,是女生才會用的香水味,將視線轉向他的臉龐,剎那間彷彿看到世界奇觀一樣,俊美得令我無法轉移視線,心裡暗地驚嘆:『這真的是人麼?』
染上暗金色的頭髮,皮膚白裡透紅,粉嫩得像嬰兒一樣,精緻的輪廓,找不到半點瑕疵,有些許男生女相,以『絕代佳人』來形容最適合不過,就像動畫裡的美型萬人迷變成真人一樣,不論哪一個動漫角色,與他相比之下都黯然失色。
「可不可以問妳一個問題?」
正當我還在懷疑自己的眼睛,他忽然向我提問,我連忙合上雙眼,不想讓他察覺我剛才的失態。
「嗯?」
亂跳的神經還沒清醒過來,我只能含糊地作出回應。
「妳看起來不太像是本地人,是從外地來的模特兒嗎?」
「化妝師兼模特兒,從香港過來旅行。你是怎樣看出來?」
我一臉狐疑,他是怎麼看出我不是住在澳門?說到底在澳門和香港出生的人,不論髮色和膚色都沒什麼大分別。
「澳門常常都風很大,很少女生會穿短裙,也不多長髮的女生,就算長髮也會把頭髮束起來。」
「原來是這樣
..我倒是覺得自己的臉比較胖,不想束起頭髮,被風吹亂也沒關係,不會自曝其短就好了。」
「才沒有那樣的事。」
與外貌成反比,說話用上純情小男孩才會有的語氣,要是道行低一點的女生,應該已經迷上他了,不過這種男生通常都很多情,不是有一大群愛慕者,就應該有十來二十個女友,招惹不得。
我並沒有反駁他說的話,想用沉默去中止話題,他卻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
「會猜妳是模特兒,是因為很少女生這麼會打扮。」
也許是因為不管我說了些什麼,過後對自己也沒什麼大影響,跟他不過是一面之緣,我覺得即使不需要回去香港,只要踏出這間髮廊,就不會有機會再見面,平常跟人對話,一句話裡都不會超過十個字,一直都只有楊初是例外,現在又多了一個。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深怕身上的飾物會為椅子留下刮痕,向來我都比較偏愛銀色的物件,不論是任何東西,只要是銀色的,我都會特別珍視。
那個俊男已經離開我的視線範圍,原來剛才的店長也是髮型師,隨便問了我幾個問題之後,就拿起剪刀替我修葺雜草,整個修剪的過程不到五分鐘,卻一點都不敷衍,熟練的程度令我有點震驚,我開始有些憂慮,他這般老練的資深髮型師,一般都會比其他髮型師的收費貴很多。
「男朋友嗎?」店長看向坐在遠處的湯,臉上笑容帶著些許嘲笑的意味,他的想法我已經猜到不少。
「你認為呢?」我刻意露出蔑視的眼神,微笑著回答。
那是不可能的吧!高傲如我,又怎會對湯有那種感覺,不過他算是個好男人,這點我不得不承認,只可惜他被我打了個二十分,完全不及格!要讓我願意和一個男生談情,至少有四十分,再加點誠意才值得考慮。
還好湯坐得很遠,而且我們說話也故意放輕聲,沒讓他聽到對話內容,否則鐵定會把他氣個半死。
「為什麼這裡會播藍調?」
從剛才我就很好奇,一般髮廊播的都是流行曲,這裡的一切,給我的感覺都很特別,順便扯開那尷尬的話題。
「這裡是依照客人選擇唱片的。」
「依照客人?」他的答案令我腦裡出現更多問號。
「妳給人的感覺,跟藍調很匹配。」
天啊!大概剛才那個男生的語術也是他教的吧!兩個人都那麼口甜舌滑!
終於到了結帳的一刻,總括而言,這間
B2服務一流,髮型師的功力更不在話下,預估收費約伍百元才可以出門口,當我看到單據卻大跌眼鏡,才一百多元,完全是超值!
站在大廈門外,那些被我遺忘的強風再次在我身上拍打,湯撥了個電話給泰,阿泰說自己在一家遊戲機店的二樓,我們兩個便馬上動身過去找他,畢竟要他獨自等那麼久,有點過意不去。
湯掛上電話後,就一直側著臉看我。
「小心撞柱!」我裝作要阻止他撞上柱子的動作。
他看著前方,還止步下來,確認自己前面沒有我所說的柱子,才恢復步伐,把他氣得哭笑不得。
「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只是不習慣妳的髮型,還是比較喜歡妳頭髮厚厚的,披在肩上。」
還沒去理髮之前,厚厚的頭髮長及腰,我不是那種很溫文的女生,很討厭這種像淑女的髮型,所以便叫髮型師幫我剪碎髮尾,再修剪瀏海,回復大約半年前的髮型,但似乎男生都比較偏愛柔弱女子。
才剛踏進遊戲機店裡,就看到一群把頭髮染到五顏六色的男生在吵鬧著,這些情況在這種店裡很常見,這時候一般都是無視比較好,可是我卻無法移開視線,因為在他們當中,有著一張久違了的臉。
「不要望比較好,走吧!」湯連忙提醒道,畢竟澳門的黑社會都不是白蓋的,可能他擔心我的呆看會惹來什麼是非。
我沒有回應湯,只是往那幾個男生的方向走去。
我伸手拍拍其中一人的手背:「阿昌?」
「雪?怎麼來澳門不告訴我?」
大概是有點驚喜吧?他沒有理會身邊吵鬧著的朋友們,拉著我走到一旁,而湯則站在不遠處等我。
「你換了電話號碼,怎麼找你?」
「沒辦法,如果不換,會被警察勾線。」
據我所知,他從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背景已不是純白,常會替人做一些不法勾當,當然相關的事情,他不會跟我提及,只是讓我知道他是什麼人,還有就是,他有個女朋友也是叫做嘉嘉,不過跟巧克力的那個不一樣,是兩個人。
「跟嘉嘉怎樣?」
「沒怎樣,分手了。」
他伸手拿起掛在我頸上的手機,把自己的電話號碼按進去。
「真諷刺。」我用不屑的眼光掃過他的臉。
大概四年前,跟他算是有過一段情,那時候我才十四歲,差點就被他騙了,還好當時因為嘉嘉的存在,並沒有跟他名正言順談過愛情。
阿昌的朋友向他揮了揮手,他便立刻將手機還給我:「我先走了,還有事要做,有空打電話給我。」
「長途電話很貴
…昌哥
…」
話音剛落他就轉身想走,臨走前還丟低一句:「那網上見吧!」
我翻一翻手機,才知道他把電郵地址也設進去了。
看到阿昌離開,湯便走過來:「可以走了嗎?」
「嗯。」
二樓有跑馬機、老虎機等等,佈置比起遊戲機店,更像是賭場。而阿泰就坐在麻將機那裡。
我整個人躺上他在玩的遊戲機上,讓裙子把螢幕完全擋住:「這裡好吵,你玩完了沒有。」
「妳這樣好像在色誘人耶!雖然我不會被妳引誘到。」
被他這樣講一講,我看一看自己,才發現螢幕的光穿透我的裙子,深紫色的裙子變得有點透明,尷尬地翻過身子,起身站好。
依照他們所編的行程表,離開遊戲機店後,我們要去大三巴牌坊,可是我總對這些特色景點都提不起興趣,除非是宮殿或是城堡,又或者是極光,那種給人優美的感覺。
當我們走在斜石路上,陣陣冷風吹過,與遊客區內的溫度差得太遠了,我將雙手插到口袋裡,卻從右邊的口袋裡摸到一張硬紙,我確定它不是屬於我自己的東西,因為我從來不會把東西放在外套的口袋裡,這樣做太容易丟失物品。
我將那張硬紙拿出來看看,原來是一張卡片,上面印著早上那家髮廊的商標
-B2,這時候我的鞋跟忽然卡住在石隙裡,不管我怎樣用力抬起腳,也沒辦法拔出來,可是他們卻繼續走遠,似乎沒有留意到身後的我,我又不可以大聲喊他們,這樣太失態,我做不出來,唯有站在原地,等他們發現我這個遺孤。
將卡片放進錢包裡,眼看著他倆走到十米之遠,真的很害怕他們會繼續走下去,還可能會等到他們要拍照的時候,才發現我不存在,而我就站在原地等待風化。
泰率先發現我沒有跟上,他回頭看一看,拉一拉湯的衣袖,然後兩個一起回到我身邊,剎那間我覺得阿泰有如再生佛祖。
「怎麼不繼續走?」湯不明所以地問道。
天啊!已經這麼尷尬,還要我講出口,不過為了『解脫』,我還是乖乖回答他的問題:「靴子
…卡住了
…」
湯蹲下來,伸手試著搖動我的靴子,這時候我真的很後悔穿高跟靴來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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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紀敏 於 2009-12-1 14:17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