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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短篇 : 那年的酒最好喝
「強仔!」
我如常的拉開了鐵閂走進屋內,一把沙啞的聲音馬上就傳到耳邊。
我稱呼這個老人家為陳伯,沒有什麼別扭的理由,只是因為他姓陳,年紀也很老了。
「陳伯,我今日拎左D月餅過黎,應節嘛。」
跟他認識了也算很久了,他除了是我的鄰居之外,還是我手上其中一個案件--獨居老人的個案。
我想把手上的冰皮月餅放到冰箱去,於是就把冰箱的門打開,但是冰箱卻早已經被好幾盒月餅塞得滿滿的了。
「啊……個D都係D仔送既,唔緊要啦,強仔,你個D我地而家食啦。」
其實陳伯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去了澳洲定居,二兒子和三兒子則回國內發展。
說真的,陳伯的家景甚至比我這個社工還要好,三個兒子每月也會給他生活費,還有公僕的退休金,陳伯絕對跟窮字扯不上邊。
我把月餅盒放到餐桌上,陳伯也放下了廚房的工作走了出來。
「唔好食咁多呀,好甜架!」
看著他一口一口的吃著冰皮月餅,我也沒忘記他的血糖偏高,提醒他別吃那麼多。
而他只是笑了笑,臉上露出了歲月的痕跡,然後又把另一件冰皮月餅放到口裡。
沒多久,陳伯就做好了晚飯,我也像前幾年那樣厚著面的在他家中作客--因為我家的父母親已經不在了。
「喔?」
在端出所有的菜之後,他借著椅子企高,從櫃頂的展示櫃中拿出一瓶酒倒了一小杯,然後就把酒放回原處。
一般來說,中秋節吃飯喝點酒絕對不是什麼出奇的事,但別看陳伯仍能下廚什麼的,因為嗜酒如命,他的肝臟不太好。
每當我想要跟他說教的時候,他總是搬出李白的將進酒的兩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跟我說,我也快要放棄勸他戒酒了。
那瓶酒應該有點年紀,上邊的招紙也要發黃了,照陳伯的喝酒速度,這酒應該早就給他喝完了吧?
而且這個牌子的酒價錢也算是平價酒,陳伯平時也喝一些比較高價的酒,為什麼在這種節日場合會喝這支平價酒了?
「陳伯,呢支酒係唔係上年個支?」
「係呀,強仔真係眼利啦。」
「仲未飲完咩?支酒幾年前已經係度啦喎!」
當我說到這裡,陳伯臉上愉悅的表情卻不知怎的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默默的看著眼前的酒,像是要追溯回那段屬於這支酒的時光。
「呢支酒,我飲左十幾年啦,係幾個仔係中秋個日夾錢買俾我既。」
以我所知,陳伯屋裡大部份酒都是三個兒子送的,一些很難找到的酒也能在陳伯屋裡找到。
這支在普通超級市場也能找到的平價酒,到底是有著什麼魅力,讓陳伯在這十多來年慢慢品嚐?
「記得個一年,大仔岩岩出黎做野,二仔就岩岩上大學,細仔先得個十幾歲中學都未讀完,個陣時係中秋節,我收工番黎屋企,見到呢支酒放左係檯面,之後大仔就走出黎話呢支酒係佢地三個人夾錢買俾我既,我個陣時真係開心到不得了!」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個晚我地一家人,三仔爺同埋我老婆一齊食飯,老婆幫我倒左D酒,一邊囑咐我要慢慢飲,其實D飯菜都只係普通野黎姐,但係個餐飯係我食過最好味既一餐飯,而呢支酒就係我飲過最好飲既酒。」
接下來的事我以前就聽過了……
他的妻子在那年冬天遇上交通意外身亡,大兒子幾年後移民到澳洲,二兒子和三兒子則是在七年前移民到大陸,留下他一個人在香港,守住這個屬於這一家五口的小天地。
我深信對陳伯而言,這瓶酒的醇香能帶他回到那年的中秋節,把他的兒子帶回身邊,讓他想起那位勸他少喝幾杯的妻子。
沒有什麼比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吃上一餐飯更幸福的事吧?
「好啦,下次做節我再黎打攪你啦,拜拜。」
「呵呵,隨時歡迎。」
飯後跟陳伯閒聊了一會我就離開了,在離開屋子之前我的目光再次停留在那瓶舊酒上。
我想,對於陳伯來說,什麼XO、干邑、人頭馬都比不上這瓶兒子一起送的平價酒,還是那一年的酒最好喝!
那年的酒最好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