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運之都——救贖》序幕–追逐的盡頭
車廂在搖晃,黏稠溫熱的觸感刺激著雙手的神經。
透過昏暗的燈光,可以看見血從那三道血淋淋的、直穿內臟的、令人髮指的裂縫中彷如泉湧般噴濺而出。我唯有再使勁地壓著傷處,試圖阻止那牽引著珍貴性命的鮮紅液體繼續從他體內流失,只是,地板那圈已經擴散到危險地步的污跡,彷彿在嘲諷著我的無力、譏笑著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否定著我傾盡一切的努力。
車廂在搖晃,已經數不清是第幾個彎道了。
頭痛欲裂,胸口滯悶,有種想要把胃裡的東西都吐掉的衝動,但無奈喉嚨只能擠出幾下乾嘔聲。密封的空間裡彌漫著刺鼻的腥味,是我絕對不會錯認的氣味——死的氣味,彷如數不清的爬蟲依附在體內的血管蠕動著,是毛骨悚然,抑或是雞皮疙瘩呢——或許這些形容都太膚淺了,那種被直接挑動內心名為「恐懼」的情緒的感覺是難以言喻的,是外人無法理解的。
車廂在搖晃,不屬於人類的吼叫聲傳進來了。
光從雜亂的聲音判斷,那似乎是一群失去理智、毫無規律、只剩下破壞慾的暴徒。然而,在不斷流轉的窗外景色的襯托下,我以朦朧的視線捕捉到了他們的身姿——在追逐著這輛裝甲車的人的真面目,但在這之前,有必要修正一下有關「人」說法。因為,時而以雙足奔跑,時而卻四肢著地,像野獸般穿過障礙物、揮舞映射著寒光的銳利雙爪、發出詭異的吼聲、以遠超人類的速度移動——這樣的他們還是否算「人」可是一個很大的疑問。
車廂在搖晃,轟鳴聲震撼著我的耳膜。
一個碩大的身影打開了車窗,吼叫聲、槍械造成的爆炸音、引擎的咆哮聲三種音頻混雜不清,彷如地獄的交響曲般刺痛我的神經,奪走我謹餘的意識。是彈藥打光了吧,那身影把步槍隨手扔到角落,拔出一把衝鋒槍便射擊起來,霎時間視網膜再次被橘紅色的火舌佔據,在無盡的黑暗中撕開了一道異樣的光芒。
車廂在搖晃,剛才的拐彎幾乎讓車身呈六十度傾斜。
意識在瞬間變得清晣了,沒錯,剛才的這不是錯覺——他醒過來了,正用染血的右手拼命抓緊我的臂彎,努力地活動著不受控制的嘴唇,想要將甚麼親口傳達給我。同樣失去語言能力的我,只能顫抖著把耳朵盡可能貼近他,為了傾聽他最後的遺言——
車廂在搖晃,尖銳的剎車聲像利刃般刺穿了空氣。
……可是……他的遺言,我已經完整確切地收到了。
車廂在搖晃,在一切被烈焰吞噬之前,我扯開乾涸的喉嚨,像是要把承受的痛苦和眼淚都吼出去似的,把他——我最重要的同伴的名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沙啞的聲音喊了出來——
「……薛——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