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櫃裡有些醃好的豬排和雞肉，肚子餓就用微波爐翻熱，不要懶
…」任由媽媽在電話裡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語，繼續玩電腦，對她的叮囑聽而不聞。
自從哥哥十八歲，開始在朋友的報紙店工作，家裡也因此不能再領綜援，媽媽也經常跑兼職幫補家計，每天她都會撥十幾通電話給我，每晚十一點之前，家裡就只有我一個。
「李雪凝！妳有在聽我說話嗎？」她經常在街上跟我講電話，說話聲音又大，好像怕別人不知道她女兒的名字一樣，常令我非常尷尬。
「好啦！知道啦！妳還在上班，快點回去工作吧！再講下去妳會被解僱耶！」我催促她快點掛線。
「想講多幾句都不行，這個女兒真是的
…」話筒裡的聲量逐漸減弱直到掛斷，每一次都不會好好話別，總是直接掛上電話，她的禮貌到底跑哪了？還是她認為對女兒不需要禮貌。
電話才剛剛放回原位，又馬上響起來。
我不耐煩地拿起話筒，氣得快要瘋了：「又怎麼了？」
「是雪嗎？今天在學校沒看到妳，所以打電話過來問一下。」
男生的聲線有點怯弱，我才知道不是母親撥的電話，連忙解釋道：「抱歉，剛以為是媽媽又打電話來嘮叨，所以態度有點惡劣，你是誰？」
「我是阿豪，妳把我忘了
…」
才認識沒幾天，他在裝什麼熟，我才沒有那麼多空閒，記住班上每一個人的聲音。
「才沒有，有什麼事嗎？」心裡暗暗地咒罵，但總不能這樣對待新認識的朋友，只好裝作若無其事。
「就是問你為什麼沒上學，是生病了嗎？」
「嗯，發燒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有點兒燒，借故不上學罷了。
「妳喜歡吃什麼粥？」他的語氣未免太過興高采烈了吧
…到底是在高興什麼，很想我病啊？
「艇仔，你問這個做什麼？」我不悅地回答他的問題。
「沒事，妳多點休息。」
這個人是怎麼了？跟我媽一樣，也是說完就馬上掛線，反正我就是男人婆，所以才會那麼不受歡迎，還被當成是同性戀，但也沒必要每個人都這麼討厭我吧？
我氣得把電話用力擲到床上。
上網跟網友聊了幾句，便離開電腦前，隨便換了件衣服、整理一下凌亂的頭髮，準備去便利店買包菸和冷飲。
當我把木門打開，就看到阿豪站在門外，還聽到一些塑膠袋的磨擦聲，可是因為被鋼門擋住的關係，沒看到他在拿著什麼。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不解地問道。
「來找妳的。」他的眼神充滿自信。
「你是怎樣知道我住在這裡？」
我的印象裡，和他只是偶爾在上學放學的時候碰到，而且乘同一台升降機，應該只知道我住的樓層，不知道我在哪一個門號才對。
他舉起一本學生手冊：「妳把它留在課室裡了，可以開門嗎？」
總算對這個人有點改觀，我伸手將鋼門打開，終於看到他另一隻手上的塑膠袋，袋子上面有著一個專賣粥的茶餐廳的標誌，沒記錯的話，那家店在鄰村。
他毫不客氣踏進我家裡，然後將塑膠袋打開，裡面放著一碗艇仔粥。
「吃過東西了沒有？」
這種追女生的手段也太普通了吧！現在哪有男生會這樣做？
慢著！我當他是在店裡撥電話給我，然後跑來我家，至少也要花上十分鐘，剛才他掛上電話到現在才不到五分鐘，還要一點氣喘都沒有。
「你
…坐火箭啊？」
「不要問太多，趁熱吃！」
滿腦子都是疑惑，坐到椅子上，動作慢得像個機械人，手微微顫抖，卻很聽話拿起膠匙，將粥遞到嘴裡。
只是一些很平凡的橋段，我應該沒有感覺才對，怎麼會這般震撼，再說，他坐那麼近做什麼！
還把手放到我身後，害我緊張得冒起冷汗，慶幸那碗粥也熱得冒出蒸氣，把汗當成是因為粥太熱所造成就好，戰戰兢兢地把粥吃完。
我伸手拿起一張紙巾，在嘴唇上用力磨擦，低頭讓頭髮披面，不想他看出我的情緒，努力裝作若無其事，他卻不肯就此放過我。
他緩緩將嘴唇靠近我的耳邊，隨著每一下呼吸，都讓我感受到他的溫度，還殘留在髮絲間，一切都把我逼得快瘋掉。
『不要說出那句話！求求你，不要講。』我心裡正竭斯底里地吶喊。
甚麼都好好單單只是我不好
隨便行路
亦會走到去絕路
情侶漫步
最後剩低我一人去走
正路
你要在大街 當著路人才拋下我
謝絕悲觀
還像我麼
手機的鈴聲響起，將我從夢裡拉回現實。
我眼睛張開，確認一下自己的情況，在酒店的房間裡，沒有不該存在的人。
「起床了嗎？我們要去吃早餐，如果還是覺得不舒服，就不要勉強。」電話裡傳來阿泰的聲音。
我伸手揉揉眼睛，才發現自己哭過，以前的幸福都成了惡夢。
「嗯，我現在去換衣服。」
「泰，等等可以過來我的房間嗎？」
剎那間，腦海裡出現了一個邪惡的念頭。
泰把門輕輕關上，將椅子搬到床邊，坐了下來。
我懶洋洋地伏在床上，仰起頭看著他，心裡打著如意算盤。他是湯的好朋友，而且跟我比較熟，作為中間人是最適合不過。
「其實對湯，我早就知道他的心意，也很感動。」虛假的甜蜜，我假裝著幸福的笑容。
所有幸福都是虛構，一切都不過是男人為了追求女生，而假裝好意做出的事情。
「只是才剛失戀，所以一直沒有回應他。」
任何男人都不可以相信，只要是別有用心的人，都不能信。
「妳打算怎樣？」臉上掛著笑意，或者泰聽到這些話會高興。
「我認為可以試試在一起。」
那些假仁假義的人，都該受到懲罰。
「想我幫妳告訴他？為什麼不自己講？」
我轉過身子，平躺在床上，然後背向他坐起來：「明知故問！」
這時候的我充滿自信，因為我不怕受到傷害，只有我傷害別人。
我穿上靴子，走到梳妝台前，甩甩腦袋，對鏡檢視妝容。
昨晚的頭痛和暈眩都已經消退，臉色看起來精神許多，厚厚的頭髮披散在肩膀上，髮尾都已經開叉了，才想起已經半年沒去過剪髮。
我轉身看向泰：「吃完早餐想去剪頭髮，可以嗎？」
「我跟湯說一下吧。」
也許是我不喜歡在街上說話，一路上依舊默不作聲，隨著他們踏進一間簡陋的茶餐廳，牆上還掛著一面刻著店名的鏡子，雖然看起來很破舊，但不論地板或是桌椅都很整潔。
湯從來不會帶我去這種地方，大多都是去一些比較有格調的餐廳，例如樓上的咖啡店，或是裝潢華麗的特色餐廳，最大的共通點，就是沒一家燈光不幽暗。
有時候我會猜想，其實他知不知道，比起食物的味道，我更享受環境。
看到我呆望餐牌猶疑不決，湯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這裡的豬排包很有名，要不要試試？」
「你是侍應喔？」我沒說錯啊！平常餐廳裡的侍應，看見客人決定不了吃什麼，都會推薦一些食物，催促客人點菜。
「我和泰也是想試這裡的豬排包才會來。」湯故作不悅地別過臉。
我總覺得他的表情很好笑，無論是喜怒哀樂的表情，在他臉上都像只是掛上面具，說話的時候還會微微搖頭，看起來很不自然。
「會有醬料嗎？」
我最討厭就是在食物上加上醬料，完全掩蓋了食物的味道，一般而言，我吃任何東西都是『無添加』的，連醬油都不會用上，就算不沾醬料會難以嚥下，我也只會用清水灌下去。
我的提問卻惹來他們的一陣笑聲，兩張欠扁的嘴臉。
泰強忍著笑意說道：「你不如不要吃了，豬排包的賣點就在醬料。」
我無視身邊兩人的笑聲，繼續看著餐牌。
「那你幫我隨便點個早餐算了。」
我想到腦子都快要爆炸，也沒辦法下決定，畢竟我很少接觸茶餐廳，餐牌上的食物，每一樣都令我覺得很乏味，最後決定放棄，把點餐的任務交了給泰。
吃過早餐之後，泰說想先自己一個四處逛逛，待我剪完頭髮再過來會合。
我們去了遊客區裡一家叫做
B2的樓上髮型屋，裝潢以純白為主，雜誌架、椅子和鏡架全部都是銀色，潔淨亮麗得猶如全新一樣，整個店面給人一種很光亮的感覺。
也許是我們來得太早，店裡有點冷清，只看到一個中年男人，他穿著黑色漆皮褲、卡奇色絨皮外套，打扮新潮，要是沒留意他皮膚上的歲月痕跡，可能會誤把他當作二十來歲，他應該是這裡的店長。
「兩位也是剪頭髮嗎？」店長擺出一個『請向這邊走』的姿勢。
因為不知道湯是打算來陪我，還是他也打算剪頭髮，我看向湯想知道他的意思，他只是搖搖頭，「我一個人。」
這時候門外有個男生走進店裡，店長對他使了個眼色。
剛才走進來的男生，走到我的身旁，禮貌地替我脫下外套，然後掛在衣架上，把它和我的手袋一起放進櫃子裡，再將櫃鎖上。
他將鎖匙遞給我：「小姐，這邊。」然後帶我到洗髮台的旁邊，走路的時候刻意放緩步伐，還一直看著我腳邊，好像在怕我會絆倒一樣。
我是不是進黑店了？髮型屋會有這麼好服務，真的是第一次見，就算是香港的大公司，也不曾試過被這樣待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