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芸娘没有出门,因为平时不和村里人交谈,大家也没有在意。入夜,那面铜镜依旧躺在地上,芸娘想,里面什么也不会有的,这镜子是邪物,明天,明天应该请莫大婶帮忙将这镜子给扔了,她不需要了。夜越来越深,铜镜纹丝不动,芸娘轻轻舒了口气,突然,那个鬼魅的声音冷冷的飘荡在空气里,还夹着一丝笑意“我的芸娘,你怎么了?”,芸娘惊跳起来不可置信的盯着铜镜,而此时的铜镜里放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突破出来,并发出铜片崩裂的声音。“谁!是谁……”芸娘疯狂的在屋里躲闪着,放佛空气中存在着一个透明的敌人,她拿着一切可以遮挡的东西扔向铜镜,一边撕心的哭喊道“别吓我了,别吓我了……你是谁……?”。“芸娘,我说过我要把全部的自己给你,你忘了么?呵呵”“我不要!我不要!荷生?是你么?……如果真的是你的话,求你……别吓我了……”芸娘像只受到惊吓的猫,弓着身子蜷缩在墙角瑟瑟的发抖。“害怕了?呵呵”鬼魅的声音依旧飘荡在空气里、包裹着芸娘的全身“别怕,芸娘,我是来接你的……”不!芸娘再也承受不住了大叫一声冲出房间,失魂的边叫边跑,一个黑影紧紧跟在芸娘身后,追逐着,奔跑中芸娘一个踉跄被石头绊倒在地,绝望而凄凉的看着黑影越来越近,芸娘放弃了挣扎,对着黑影怒吼道“我弟弟在哪!在哪!,你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荷生!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芸…娘….你……?”莫大娘气喘吁吁的站在芸娘面前,那个黑影是莫大婶,她听见荷生的叫声一出门就看见芸娘拼命跑着,害怕芸娘出事便一路追了过来。芸娘看了看莫大婶微微的笑了,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是莫大婶第一次看见芸娘的笑容,也是最后一次。
荷生的尸体在屋内被发现,那块葬着荷生尸体的地方,本是荷生挖来给芸娘建澡池的地方,芸娘爱干净,荷生不忍她每天走很远去河边洗澡,便想在家给芸娘建造一个,还未完工却被芸娘亲手埋进了这里。芸娘被定为秋后处斩,在村里联名上书下,芸娘改为沉河而死,这是村民对芸娘强烈的痛恨与指责,荷生,本因上阵杀敌报效祖国却反被打死在家中,难平民愤。据芸娘交待,出征前一晚,芸娘让荷生将放在他那的玉佩还给她,因为她知道,此去也许便是永别,以后生活难以维持,可是荷生不愿意交出芸娘的玉佩,他想活着回来,芸娘抢夺中失手将头上的木钗插进了荷生的脖子,第二天,芸娘照常下地耕种,村里便也以为荷生随军出发了,不是那晚芸娘说了自己错杀人事实,大家都以为荷生还在前线,或生或死。
芸娘沉河当日,阴霾了许久的天空阳光普照,芸娘被押赴着前行,她仰着头贪婪的吸吮着阳光的气息,嘴角微微扬着,她想自己多久未曾感受到温度了,村民们拥上来撕扯着芸娘,他们唾弃她因为钱财谋害了自己的丈夫,他们希望看见的是芸娘的哭泣与求饶,这样才满足着人们假象中荷生的欣慰,才显露着她对荷生的抱歉,她每夜亮着的灯都是因为害怕,害怕荷生索命,害怕一切被人知晓,这样的女人没有愧疚只有自己,她应该死的更痛苦些。随着一阵水花溅起,片刻后,河面恢复了平静,只留下阵阵涟漪。人们咒骂着哄散而去,随着远去的脚步,芸娘这个名字也将在人们记忆中消退,永远。水下的芸娘渐渐沉入水底,她没有挣扎、没有叫喊,一直扬着嘴角,回忆着往事:三年前,芸娘随着弟弟四处逃生,在赶路时与弟弟一起摔下了山坡,当她醒来后才知道是荷生救了她,但却再也找不见了弟弟,荷生说他外出办事,路过山脚发现芸娘一个人躺在那昏迷不醒,于是将她救了回来。芸娘很感激荷生,但却坚持要告别去寻找弟弟。荷生以芸娘身体尚未恢复为由留下了芸娘,芸娘确实虚弱,自从家里变故与弟弟逃亡开始,很久没有休息了,芸娘便留在荷生家养身子。芸娘害怕时间太久,弟弟会走远,于是将自己随身的玉佩交给荷生拜托他去寻找,说弟弟身上有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玉佩,凭着这个就可以找到弟弟。荷生每天都出去帮芸娘找弟弟,芸娘则待在家里修养,可半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弟弟的消息。芸娘决定上路去寻找弟弟,拜别那日,荷生说你明日再走吧,我为你好好准备一顿饭菜为你送行,你就当是给我的回报吧,芸娘允诺了。当天晚上荷生匆匆跑回家告诉芸娘,弟弟找着了!荷生说他路过一位猎户家讨口水喝时,发现此处距离芸娘摔下来处也不远,便顺口问起猎户是否看见过一个受伤的少年,猎户立刻说半个月前一个全身是伤的少年昏倒在他家门前,口里嘟囔着“姐姐……”,随后一直昏迷不醒,请来大夫也说无能为力,不久少年便去世了,猎户埋葬少年时,看见其身上吊着的玉佩,寻思着一起葬了吧,让他来世不再受流离颠簸之苦、衣食无忧。如今看来,便是芸娘的弟弟了。芸娘痛哭了整整一夜,从此便留在了荷生家。荷生百般呵护着芸娘,芸娘却一天比一天沉默,偶尔还会用恶毒的眼神默默的盯着荷生,只有她知道荷生在撒谎!弟弟从小心脏不好,那块玉佩从不挂在身上,母亲将它用红丝线系在弟弟颈上藏于衣服内,以用来压惊护心。芸娘要留下来弄清楚弟弟究竟遭遇了什么事,荷生为何要撒谎!直到荷生出征的前夜,芸娘害怕荷生一去再也无法返回,弟弟不能这样无辜的消失,她等不及去询究,她,没时间了。年日来对自己冷漠的芸娘突然让荷生陪自己喝几杯酒,荷生满口答应了,几杯酒下肚后,荷生的话语也多了,芸娘追问着荷生玉佩到底从何而来,荷生顿时警惕了起来,依旧重复着当日的话语,芸娘埋藏在心底里仇恨的种子越来越大,终于将手中的木钗抵住荷生的脖子,“别骗我了!我按照你说的地址去找过,根本没有猎户!你说!玉佩怎么来的!”荷生突然丢掉了脸上木讷的神情,慢慢的变得阴沉,他一手钳住芸娘的手将她反制,一手紧紧掐住芸娘的脖子,一字一语道“是!没有猎户,什么都是假的,那又怎样!你觉得我多养一个毫无用处的逃犯么!山脚下躺着你和那小子,我看他也没多少气息了,就……你……酒里……有什么?”荷生越来越虚弱,倒在桌上打翻了烛台,黑暗中,芸娘大口喘息着,来不及反应,踉跄的在地上摸索着木钗狠狠的扎进了荷生的脖子。芸娘是后悔的,她还是丢了弟弟的消息,所以她尝试着去镜子里找荷生,却终究什么也没得到,她永远不知道荷生在弟弟尚有气息的时候便将他埋了,就如他说的,弟弟对他毫无用处,他对他的恩德就是没让他曝尸荒野;荷生不知道,芸娘对逃亡的流浪人如此热枕是因为她一直告诉自己,弟弟也许就在其中;村民不知道,芸娘之所以不说出一切是因为家仇国恨痛失爱弟的她已经承受不住一切了,她累了。还有许多不知道的都未曾再知道。
一切都过去了,连那铜镜一同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一切谁对又是谁错。